看看美国人是如何通过中海油事件来看待中国崛起的
Wednesday, July 27th, 2005纽约时报7月 24日的文章
谁在畏惧中国公司
William A. Reinsch,一个自诩的自由贸易者,对中国在国际经济中正在上升的地位表示欢迎。而且,他是全国贸易协会的主席,这个成立于1914年的组织致力于促进一个“开放的世界贸易体系”。真的,当他在克林顿政府中担任高级贸易官员时,他就被一些安全专家指责在对华关系上太软弱,因为他们认为他把商业置于国家安全的前面。
在收购优尼科公司的事情上,中国方面曾经萌发过和一家美国公司结盟的想法,但后来他们放弃了这个想法。但即使是Reinsch先生,也对于中国收购优尼科——一家中型的美国石油公司——的企图感到不安。对于优尼科的收购结果还不确定,而在上周,这家公司的董事会对雪佛龙公司提高的报价表示了热烈欢迎。而中海油,一家由政府背景的中国石油公司,报价仍然比雪佛龙更高,而且随时可能提高他的赌注。
如果中国人的报价持续下去,Reinsch先生将愿意看到对于这宗交易的一次全面国防安全调查,这次调查将超越一般对于武器的关注,而包含了能源安全。“我们的陆军,海军和空军都需要石油”,他解释说。
石油是最终的地缘政治商品——它是一种“战利品”,“战利品”是Daniel Yergin给他关于石油和国际政治的著作起的书名。即使中海油的收购尝试落空,这次举动仍然把关于中国挑战的两个方面都展示了出来,并放到了政治讨论的聚光灯下。中国既是经济全球化的引擎,同时又是一个正在崛起的军事力量。更形象一点,中国是一个拥有军队的沃尔玛。
这两个方面并不能截然分开。那些关注于经济方面的人会看到伙伴关系、合作,尽管关系紧张仍能找到乐观的理由;而国防专家则倾向于悲观,他们预期这两个相差甚远的政治体的将来是战略冲突。
在中国,根据中国分析家的说法,同样也有两个阵营——鹰派和经济现代化派。现代化派认为中国将会加入美国的阵营成为21世纪的第二经济大国,而这两个国家将分享贸易和全球经济增长带来的好处。鹰派则认为这种想法过于天真,他们焦虑地认为美国的政策就是继续维持单极世界并阻止中国的崛起。所以依据鹰派的说法,中国的对策应该是腐蚀美国的霸权,降低美国阻挡中国崛起的力量。
中国的这两种声音在最近都有体现。两周之前,一个中国的高级军事官员,朱成虎少将说,如果美国军事介入台湾冲突,那么中国就应该使用核武器来对付美国。而同时,迫于美国以及其它贸易伙伴的压力,中国在上周四宣布人民币不再盯紧美元。(中国的汇率改革)是一个逐步的过程,而不能马上对于舒减中国的庞大对美赤字起作用。但是这个行动是弹性以及融合的一个信号。
“到底我们是把双方看作是不可避免的对手还是看到一个双方都能从中获益的全球化社会呢?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克林顿政府时期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一位高级官员Kenneth Lieberthal说道。这位作为UMich商学院教授的中国问题专家还说,“到底我们选择哪个框架,将会影响很多很多的决策。”
这就是中国问题:到底中国是一个机会还是一个威胁?抛开其他不说,中海油对优尼科的收购显示了美国人对于中国的想法是多么的不确定,而且这种不确定的焦虑是多么深,不管是在国防方面还是在贸易方面。
我们很容易就可以把华盛顿看作是一个吹牛工厂,但是这次国会中的声音是很清楚的。各种决议和立法建议权都对中海油的收购持批评态度,在白宫和参议院里这些东西已经堆积如山,包括了共和党和民主党的。一个来自加州的共和党人Richard W. Pombo提出了一个要禁止中国公司收购优尼科的决议,因为“这将威胁到美国的国防安全”。决议以398:15的大比分通过了。
来自北卡的民主党参议员,Byron Dorgan,起草了三个反对中海油收购的立法条款,包括了呼吁对这单收购进行六个月的国会调查以及直接禁止这个交易的法案。Dorgan先生站在自由贸易的角度来反对中国人的行动。他说:“中国政府不会允许一家美国公司收购一家中国石油公司,那凭什么他们能够收购一家美国石油公司呢?”
而且来自中国的收购还激发了Dorgan先生对于贸易和全球化更深层次的担忧。他谈及了制造业工作岗位的流失,中国的盗版者非法盗取美国电影和软件的问题,像天文数字一样膨胀而且看不到尽头的对华贸易逆差问题。Dorgan先生说:“贸易应该是双边受益的,但是在对华贸易上却不是这样子。”
国会中的这场纷争增加了中海油收购意图的政治风险。中海油的报价是185亿美元,仍然高于雪佛龙提高报价以后的170亿美元。但是华尔街的分析家认为中海油应该继续提高报价才能获得胜出的机会,因为为了补偿由于政府调查而带来的交易延滞甚至是收购因为华盛顿的干预而流产的可能性都意味着中海油应该付出一笔可观的溢价。
尽管这可能只是极端情况,但是根据宪法第8部分第1款国会确实是有权“规范与外国之间的商务活动”的。“我的感觉是国会肯定不会坐视中海油收购的通过,”美中经济与安全展望委员会的主席C. Richard D’Amato说道,“这就是政治现实。”
中海油和他的咨询者误读了华盛顿的政治环境。傅成玉,中海油的董事长,南加州大学的硕士毕业生,对于政治批评的紧张形势感到惊讶。事实上,如果中海油能够联合一家美国公司一起竞标的话,他们的道路也许要平坦很多。而根据一位接近公司的人士说,中海油曾经考虑过联合一家美国公司一起收购,但这个建议很快就被否决了。
这位人士说,这个方案就是美国伙伴公司将收购优尼科的美国资产,而中海油将得到收购的大部分战利品——优尼科在亚洲的海上天然气田以及在海上油气开发方面的经验和产量。这些天然气储备和技术对于中国来说是具有战略性的,因为中国的目标是逐步减轻对煤的依赖,到2020年使得天然气的发电量占到全国总发电量的20%。引用这位人士的话:“他本来不应该让这样一次大举动从一开始就具有攻击性,而是应该先跟一家美国公司联合起来以减轻威胁性,也使得美国对中国的政治大棒变得柔和一点。”
也许上面的看法是对的,但很多经济学家和贸易专家则认为美国对于中海油收购的态度说明的更多是美国自己的问题而不是美国对于中国的担忧。“所有这些都说明了我们这个社会对于全球化的担忧。”前里根政府的贸易官员,现任华盛顿的经济战略学会会长的Clyde V. Prestowitz这样说道,“我们今天在经济上已经高度依赖中国,而正是我们自己选择了这样的道路。”
华盛顿全力推进中国融入世界经济之中,并促成中国在2001年加入了世贸组织。美国的公司把很多的制造业转移到了中国的工厂。美国的消费者年复一年地疯狂采购中国商品,他们购买在那里生产的衣服直至电脑。这就是为什么美国每年录得1620亿美元的对华贸易逆差。中国现在坐拥70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而这些储备大部分都是美元。他把这些美元中很大的一部分又拿到美国,投资在美国的国债上,而这帮助美国的利率保持在很低的水平,从而维持了房地产价格的上涨。
Prestowitz先生最近还写了一本描述财富和权力向亚洲转移的书——《30亿个资本家》,他说:“中国用来收购优尼科的钱是我们给他们的,而现在我们又告诉中国人,你们只能把你们的钱投资于美国国债,而即使是一丁点儿的钱也不能用于投资一家美国石油公司。这实在是令人困惑,而且显得伪善。”
当其他人觉得迷惑的时候,克林顿时期的中央情报局局长R.James Woolsey却看到了反击中海油的战略重要性。石油是一种全球交易的商品,Woolsey先生承认这点,但他还认为,石油也是一种战略资源,这种资源的市场正由于中国和印度这样的国家的需求量增长而变得日益紧张。Woolsey先生强调,这还是在没有考虑中东的某个重要油田可能会受到恐怖分子袭击的前提下。
同时身为Booz Allen Hamilton咨询公司副总裁的Woolsey先生还说:“中国正现实地假设将会出现石油的短缺。”
对于中国,Woolsey先生看到的是一个具有挑战美国的军事野心的国家,以及一个漠视人权和言论自由的政治体系。用Woolsey先生的观点来说,中海油是“共产主义独裁”的一个公司载体而已。
中海油的举动,根据前里根政府国防部的一名高级官员Frank Gaffney Jr.的说法,是为了确保中国拥有实现国家目标的资源的其中一步。“中国的战略就是要取代美国成为世界上的头号经济强国,如果有必要,中国也会在军事上打败我们,”身为安全政策中心主任的Gaffney先生如是说。
对于William Blair公司来说对于战略的担忧要小得多。直到最近,这家设在芝加哥的投资公司依然是中海油除中国政府以外最大的外部股东。但是这家公司在最近几周里卖出了价值1.6亿美元的股份,公司里的一位基金经理,David Merjan解释说,这是因为他们担心中海油正变得越来越像一家国有企业,而不是像一家资本主义公司那样最大化股东的权益。
Merjan先生说,对于优尼科公司的高报价增加了他们对于中海油独立性的质疑,他说:“如果中国要把像中海油这样的公司股份卖给外部投资者,他就不应该再让这些公司为中国的经济政策服务。”
中海油对于优尼科的追求,看起来更像中国崛起之路上的一部分。中海油得到了政府很多的支持,包括了70亿美元的优惠贷款,而这些贷款的条件是西方石油公司无法得到的。相应地,中海油就愿意付出更高的价钱。是的,中国正把在全球范围内寻找油气资源作为国家的优先政策。但是也要看到,这些事情是发生在一个坚定不移地向市场经济转轨的国家中,尽管用美国的观点来看这个国家相比自由市场经济还是有着过多的中央控制。
Lieberthal把它自己看作是中国的乐观主义者之一。他认为,全球化和中美经济之间持续的融合将会促进双方的利益。中产阶级的日益富足,受教育人口的增加将最终成为民主自由化的动力,就像台湾和韩国发生的那样。
“我百分之一百地肯定我是对的么?不,但是我愿意跟你做一个长期的打赌,”Lieberthal先生说,“但是如果我们任由那些认为中国和美国必然会成为敌人的悲观主义者主导政策的话,那么结果就会变得像他们所预期的那样。”